所谓的结盟,只需要满足两个条件,互相信任以及互相索取利益,哪怕是曾经的敌人也没有关系。起码在多德里尔.艾尼迪卡普里奥西拉眼里是这样的,只不过这样的结盟也有因不可抗力失败的时候。
他感到头痛,比梅伦.里克曼还要严重不少。
他实在不能想到一个被所有人唾弃的女人竟然敢忤逆他的旨意。
一个只配活在压迫之中的女人——他毫无用处的亲妹妹克莉斯蒂娜不顾死活地删了他一嘴巴,比起计划的失败,利益关系的断裂,他丧失了不可估量的尊严,这种折磨堪比将他阉割之后丢进暗无天日的牢房。
昨夜出现的黑衣人更加剧了他的头痛。
那时他正把佣人打发出去,失神地坐在桌前思考他无处安放的尊严,在他感受到一股强大魔力逼近的时候,就被人捂住了嘴巴,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他的面前。
毫不夸张地说,他吓坏了。
即使那人遮得严严实实,也挡不住他的威慑,疯子,杀手,复仇者,亡命之徒,都可以是他不为人知的身份。
而他只有一幅强装镇定的躯壳,但恐怕那个黑衣人甚至能够洞悉他每分钟心跳的次数,就算没人有捂住他的嘴巴,他也不敢呼吸。
最可怕的是他对他们一无所知,而他们对他却了如指掌。
轻而易举地了如指掌。
萨布兰卡公国的内政比瓦克雷托帝国糟糕不少,已经提前进入了先王离世,内乱纷争的阶段,他只有为数不多的封地,财产和兵权,面对他强大的兄弟,他依然想不自量力地争夺王位,绝不愿意投靠哪一位兄弟的麾下,然而实际情况是也没有人愿意收留他这样只会欺压弱者的弱者,他的兄弟可没兴趣让他活着,免得以后还得打发他一官半职。皇室从来不缺少腥风血雨和钩心斗角,在权力的游戏中,只有赢和死两种结果。而他现在是个一无所有的胆小鬼,没有理由不接受任何人的施舍。
“反正你的计划已经毁了,不如和我们合作。”那声音有一种来自于极北冰原的寒冷。
他们的要求很简单,把自己的军队借给他们,这像是某种极具诱惑力的陷阱。来不及思考,思考也显得毫无意义,
恐怕拒绝了他的要求,会更早地变成骨灰吧。
总比死在自己的兄弟手下要好,他也知道这只是换了一种面对深渊的方式。
他只得答应这个要求,黑衣人对他的表现感到十分满意,不留痕迹地消失了。
......
......
艾伦逃出来了。
他也不清楚自己的血液为什么能熔断铁锁,不过这是件好事。
那时值班的狱卒睡得不省人事,其余的罪犯要么睡着了,要么已经永久地沉睡下去,谁也想不到有人能从这见鬼的地方逃出去。
虽然对自己的身世可以说是一无所知,但那一瞬间他感到什么东西冲破了桎梏。
现在,他正走在地下水道,这里能够通往外界,尽管他十分狼狈地扶着石墙,几次跌落进肮脏的水中。
城市在灾难过后保持着长久的沉默,这里骤然失去了庞大的生命,街道上没有晚归的酒徒,幽会的情侣,只有收拾得差不多的残骸和巡查的士兵,没有人发现艾伦,他在接近黎明时分抵达了猎人工会。
他无处可去,尽管会给人带来麻烦,猎人工会依然是一个最佳的选择。他一天只有一顿饭,甚至连一顿也没有,狱卒应该还没有发现他逃脱了。
他希望那个叫杰克的老相识能够接待自己,猎人工会的大厅空无一人,他敲响了杰克办公室的门。
过了一会儿,再敲了三下,这等待十分漫长。
接着屋里终于有了动静,门开了,杰克果然值守在这儿,他勉强睁开惺松的睡眼,接住了倒下的艾伦。
等艾伦醒来,他发现自己已经被安置到了类似于地下仓库之类的地方,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,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,根据这粗略的包扎手法可以推断是杰克干的,杰克会替他保守秘密,这个沉默寡言的老头儿心里什么都明白。
这里有一盏昏暗的煤灯,成堆的木箱子,废弃的材料,铁窗子缝隙里流泻的阳光和长期封存的空气,杰克在旁边守着他,用简陋的厨具和简陋的厨艺做了些吃的。
杰克端来一个木制托盘,上面有一碗燕麦牛奶粥,一整块面包和半块熏肉,艾伦使劲把食物往嘴里塞,他吃得不太利索,端不稳盘子,但是只有狼吞虎咽能让他感受到生命正一点点复苏。
杰克看着艾伦大快朵颐,瞳孔却一片混沌的死寂。
“维克托尔那老家伙,不会是死了吧?”杰克沉沉地发出了疑问,他心里明白这应该是个陈述句。
他这辈子很少露出这样的神情,早已经过了可以流泪的年纪,他最多允许眼眶是湿润的,坐在那儿慢慢把头低下去,像一尊在风雨中生锈的雕像。
艾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,只是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消灭盘子里的食物,他尽量不吃出声响以配合这长久而沉默的悲伤。
不知道吃了多久,艾伦的胃终于又一次鼓胀起来,他觉得自己应该还能把餐具吃下去,但是累得不行。
杰克收拾好这里的一切就离开了,告诉艾伦没人知道他在这儿,好好休息。
等艾伦再次醒来已经是晚上了,他感到自己恢复得异常迅速,干净澄澈的月光透进来,他蜷缩在床上漫无目的地思索起来,灾难过后城市又发生了些什么?梅伦是否发现他逃脱?克莉斯蒂娜这个臭娘们儿怎么样了?那帮黑衣人什么来头?自己又该去往何处?
还有一个问题,杰克是否忘了他的晚饭?
罢了,他尚未痊愈的身子承受不住如此复杂的情况,没有人会拒绝好好睡上一觉的。他的梦境总是站在混沌的边缘复制着陨落的记忆碎片,那个连发梢都流淌着温柔的女性在遥不可及的地方注视着他,手中紧紧攥着一个挂坠,那上面印刻着特殊的图腾。
他睡得可够沉的,早晨马车的喧嚣也没能吵醒他,士兵的铠甲和佩剑碰撞的声音终于让他醒来,这必定是搜查他下落的士兵,他咒了句该死的,不过杰克那老家伙已经把这里收拾得十分干净,除了这张床看不出有人生活过的痕迹,艾伦将被子铺在床上,翻身滚到床下,他打算施展一个隐形术隐去自己的身形,那群下等士兵应该还不足以识别魔法痕迹。
他花了几秒钟才想起魔法咒语,有点后悔没有在学院认真学习。
他蜷缩在墙角,看着那群士兵进来乱翻一通后又离开,不禁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。
他又在此停留了多日,几乎与世隔绝,除了养伤和拼命地往肚子里塞东西,只有杰克带来的为数不多的坏消息,关于局势动荡和水深火热的。
他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可都不是省油的灯,来历不明的黑衣人此刻也在蠢蠢欲动,魔兽暴动越发频繁并且毫无规律可言,现任国王培提尔奇乌斯大帝已经失踪,并且处于一种活不见人,死不见尸的状态,现在由他的王兄埃米尔哈迈德和威尔伯轮流代理国政。
杰克总是唉声叹气,每次都以“现在外面很乱”作为聊天的结束语。
直到有一天他觉得自己该走了,体力也逐渐恢复了,杰克已经为他置办好行囊,一身新衣,一把锋利的短刃,一个酒壶,还有一叠厚厚的钞票。
他们趁着夜色驾驶马车在黎明到来之前离开了奥赖克桑德尔郡,进入了别的地界。
“祝你好运,艾伦王子。”
不知他是如何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的。
不过这老头儿知道也不奇怪。
艾伦笑了。
他还有些舍不得这个讨人喜欢的老东西。
“如果我成功了,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帮助。”
他握住了杰克的手。
“就此别过。”
艾伦走了,他没有回头。
他自由了,在得到复仇和王位这两样东西之前他决不罢休。
命运开始改写,而他的人生,将在王位争夺战中拉开序幕。